托马斯·萨拉切诺:原地飞行展览现场
汉斯·尤利希·欧布里斯特与托马斯·萨拉切诺关于Aerocene项目访谈,收录于复星艺术中心展览同名画册《托马斯·萨拉切诺:原地飞行》,全面解读Aerocene的艺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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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cene:一个可以打破人类世限制的新时代”//汉斯:Aerocene一词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从时间上说,它代表着多少年?
托马斯:“Aerocene”一词源于布鲁诺·拉图尔(BrunoLatour)[1]和布洛尼斯拉夫·赛尔斯金斯基(BronislawSzerszynski)[2]对我们的邀请,希望我们提出一个用来标志人类世的代表时刻。于是我们创造了Aerocene一词,它即代表着一段时间,又可以形象概括如云之城和云港城市这样的未来项目。
我一直梦想浮在云上,可怎样才能实现这个梦想呢?作为一名艺术家,我决定先建一间飞行博物馆。年,我们在世界各地人们的帮助之下,收集用过的塑料袋,清洗、剪裁,粘在一起形成一个装满空气的巨大气囊。随着太阳升起,气囊内空气受热,博物馆就飞上了天空。瞧着它第一次飞上天空那种感觉很神奇。对我来说,这个项目简直是个奇迹,只要将随手可弃的塑料袋粘在一起,就可以做出如此神奇的东西。
托马斯·萨拉切诺飞行博物馆项目(MuseoAerosolar)的装置之一。PratoItaly,.?MuseoAeroSolar
复星艺术中心基于相同理念进行创作的云艺坊项目:以飞行开启未来。
在此之前,仅有个别人曾利用如此简单的物理知识进行过飞行试验。年,我参加了NASA的驻留项目,他们不相信用这么简单的科技就可以实现飞行。在那儿我遇到一位多次去过太空的宇航员,他希望自己下一次飞行是参加Aerocene项目。Aerocene项目彻底改变了我们对空中飞行和畅想未来的思考方式。
用Aerocene代表一个新的时代,还参考了伽塔利(FelixGuattari)所著的《三种生态》(TheThreeEcologies)一书。伽塔利在书中指出,全球性改变不但需要“环境”生态,还需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因此,我们设立了各种旨在激发大家共同梦想的项目,如太阳能航博物馆“MuseoAeroSolar”就是对人类如何感知地球的一次演练。再比如说,我们目前与伦敦展览会路(ExhibitionRoadinLondon)正合作开发的Aerocene探测器,大家通过这个工具可以用多种方式了解大气层。
想象一下我们将称其为Aerocene,一个可以打破人类世限制的新时代,这是一个生态意识觉醒的时代,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将共同探索如何在空中漂浮,构建针对天空和地球的道德规范。
汉斯:这么说,Aerocene是气球吗?
托马斯:我们把Aerocene当作时间,是人类终于具备超越人类世能力的一个时间。与此同时,它也是一个艺术项目,项目中的那些气球实际上是雕塑,它们与其它气球飞行的方式有很大不同。
雕塑升空仅凭借内外部空气的几度温差。将雕塑内充满空气,经过太阳加热让雕塑升空。年8月27日,我们在柏林放飞了名为“Aerocene双子座”的雕塑,它一直飞到了波兰北部。凭借温差飞行了公里,飞行中没使用过一滴燃料,也没有使用太阳能板、电池或煤气炉。
从“Aerocene双子座”雕塑看地球。?TomásSaraceno,
所以,你也可以说,Aerocene项目是一种可以让我们感知到温度微小变化的方式。“2度气候红线”已经成为气候变化争论的焦点,可人们对此很难有直观的感受。我觉得这与蒂莫西·莫顿(TimothyMorton)的庞大之物(hyper-objects)理论,和他对事物如何获得活力的看法颇为相似。在我说的例子中,雕塑凭借太阳的热量升入空中,获得了“活力”。
汉斯:如何理解你所说的“从人类世到Aerocene”的这种阐述?
托马斯:Aerocene激发人们转变观念,改变仅从人类和地球的角度去思考的方式。不再以地质学界定的时代观——即从历史中寻找答案,转而尝试预测尚未开始,尚不可知的时代。我们把大气层当作超地质学层,试图对未来进行预判。
Aerocene同时也是对打破国境限制的一种审视。毕竟,空气是属于每个人的。我们希望构想一种可以打破目前技术越来越难,规则越来越僵化的基础设施的束缚,创作出能够方便人们自由移动的新型基础设施。
根据托马斯的理念,图中飞行雕塑在将来有可能为人们空中移动提供便利。
图为艺术家工作室团队在复星艺术中心安装飞行雕塑。
汉斯:我记得史蒂芬·博埃里(StefanoBoeri)[3]和我在威尼斯建筑大学教书时,你入学的第一天就提出了一个想法,要在地铁站上方建造人类居住层和完整的社区,从规模上来说,你所说的是一个城市,而非雕塑。现在,你的Aerocene项目的规模也跟当年一样,这或许是Aerocene项目的起源?
托马斯:是的。我总在思考,我们掌握了浮在水上的技术,但还不知道该如何浮在空中。当然,威尼斯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市,住在威尼斯时,我就思考是否可以通过学习威尼斯建在水上的知识,把城市建到空中去,借助非常简单的基本力量浮在空中。我们经常讨论空气动力学,而不是空气静力学。空气静力可以对抗地心引力,让我们在大气圈各层中穿行成为现实。
如果从空气静力学的角度思考,我们就会对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在行星体系中的定位有完全不同的认知。
根据托马斯的理念,图中云雕塑在将来有可能成为空中城市的模版。
汉斯:或许我们可以将Aerocene项目称作生物圈3号?
托马斯:是的(大笑)。你知道生物圈2号[4]已经失败了,但我们还应该尽快继续实验。我们需要对更多封闭的系统进行研究,从而了解各种生命间的相互关系和依存性。也许生物圈3号有一天会像生物圈1号(地球)一样,浮在宇宙中。
我们正在为此努力,并取得了一些成绩。我们有一项试验创造了世界纪录:使用经过检验的工具实现了载人飞行,在整个飞行过程中,从始至终没有用过一滴传统燃料。这是破天荒,史无前例的创举。
汉斯:一次完全依靠太阳能的飞行。可以谈谈那次试验吗?那应该是全球首次亮相,对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托马斯:年10月8日,在新墨西哥的白沙国家公园,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离军事区很近……年美国军方在白沙国家公园进行了原子弹的首次试爆。爆炸形成的蘑菇云笼罩了整个地球。正因如此,那次事件被认为是人类世的标志时刻之一。从这个意义来说,这是一个象征着从一个时代跨入另一个时代的完美地点。公园里里的一些沙子已经结晶变成了玻璃,这让我又想到了蒂莫西·莫顿关于物体潜在形态和物体在获得温度时如何改变形态的理论。
在白沙国家公园,“D-OAECAerocene”雕塑仅凭借太阳辐射的能量实现了载人升空。随着太阳升起,雕塑也缓缓悄无声息升空,没有发出任何爆裂的声音,也没有使用任何燃料。我感觉地心引力反了过来,没有将我们拉向地面,反而将我们向宇宙上空托起。
“D-OAECAerocene”雕塑。?TomásSaraceno
汉斯:基尔·莫(KielMoe)[5]在谈到你时,说道:“你为本世纪的人类构想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热动力学生活模式”。在某次访谈中,我曾与伊利亚·普里高津(IlyaPrigogine)[6]谈过热动力学第二定律,当然还有熵的观点。我认为生物圈2号提出了一个不同于熵的模式,因为这种封闭的模式事实上避免了熵的出现。至于生物圈3号和你所构想的Aerocene项目能如何充分利用热动力学则是件有趣的事儿,你对这种完全不同的热动力学生活模式的愿景是什么?它与生物圈2号的区别在哪里?
托马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法国国家航天局(CNES)启动了一项利用被动飞行方式进行气象观察的项目。我们一直在和法国国家航天局合作,利用这种方式探索尚未被我们意识到的未来。
长距离太阳能空中飞行雕塑可以在不需要使用电池、煤气炉和汽油的情况下,连续几周绕地球飞行。白天借助太阳的热量,漂浮在海拔40千米的空中(大气层位于海拔千米之上),晚上则下降到海拔20千米,使用地球红外辐射的热量。在空中通过热动力学升降,从海拔40千米到20千米,再到40千米和20千米。
汉斯:也就是说他们在大气层中穿梭……
托马斯:没错。通过与法国国家航天局工程师的合作,我们预测这种气球理论上可以在空中漂浮达3年之久,并可以多次环绕地球。Aerocene项目激发了人们对空气动力的感知。
电池和太阳能板给地球上的人类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像丢弃、回收、再利用……幸好地球白天可以吸收潜在热量,我们可以将地球本身看做一块电池,这样就可以解决这些麻烦。辐射可以直达平流层,以Aerocene项目的例子来说,辐射直达雕塑底部,让雕塑浮在空中。
Aerocene项目原理示意图。?TomásSaraceno
甚至我们可以对轨道进行重新定义。人们目前认为轨道始于海拨千米,在这个高度,物体受力可以摆脱地球引力,而且不会坠落。而太阳能驱动的物体可以利用太阳的力量对抗地球引力,绕地球飞行。Aerocene项目运行轨道的极限是多少?一旦摆脱行星对思考的禁锢,就打开了畅想宇宙的大门。人类几乎从来未以这种完全不同,几乎像是天方夜谭的方式进行过思考,所以我们不知道这会产生怎样的新思想和思考方式。
你坐过热气球吗?
汉斯:没有。我非常害怕坐热气球。但我听很多人描述过……你知道英国建筑师拉尔夫·欧司金(RalphErskine)吗?他和建筑师艾莉森·史密森与彼得·史密森,还有阿尔多·凡·艾克(AldovanEyck),都是第十小组(TeamTen)[7]的成员。你一定会对拉尔夫·欧司金很感兴趣,因为他曾尝试在南极建造城市,同时对热气球非常着迷。他签字时会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画一个热气球!(大笑)。不管怎样,没有,我从没坐过热气球。
托马斯:是的,欧司金用气球象征积极乐观,代表一种更好地移动和生活的方式。乘坐热气球是一种美妙的体验。我们建造的雕塑与普通空气静力学气球的区别在于,二者的飞行模式明显不同。热气球飞行有个令人惊奇现象,如果低头瞧向地面,你可以看到树木在猛烈摇晃,但在空中,一切都静止不动。如果你和其他人在敞开的吊篮里一同飞行,你会发现他们的头发完全静止,一毫米都不会动。你的大脑需要时间适应这些疯狂的现象。
托马斯的气球。?TomásSaraceno
汉斯:这是一个难解之谜!
托马斯: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运动中的静止。
汉斯:也可以称其为“动态静止”。
托马斯:或者相对常说的空气动力学移动,称之为“空气静力学速度”。我还总在思考宇航员从太空观看地球所感受到的认知转变,即所谓的“总观效应”。那是只有到月球或外天空,目睹行星和行星大小之后才有的感受……你会发现我们的地球不过是一个行星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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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rocene项目让我们与天气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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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以行星,甚至超行星的观点思考确实一直是你创作的动力。想想Aerocene项目几乎无可限量的应用前景,你对Aerocene项目的终极梦想是什么?这个梦想有哪些地方尚未实现?
托马斯:我对Aerocene项目最大的期望是能建造一系列足够大的云,让整个城市浮在空中,从而打造悬浮的生物圈——生物圈3号,人类不但在这个封闭的生活系统中生活,而且还对地球生物圈和其中各组成部分令人惊奇的依存关系有着充分了解。与此同时,开展一个名为“行星地球行动”的项目,既要研究地球的生物圈,同时还要对人类进入悬浮未来的生命保障系统进行研究。
托马斯为复星艺术中心展览专门打造的上海天际线作品——在未来我们是否可能在上海上空建造未来居所?
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Aerocene项目试图激发人类以此方式进行思考。从宇宙角度来说,我们其实一直悬浮,位于无穷无尽复杂和互相连接的宇宙网之中。作为一种改变人类意识的方式,Aerocene项目的飞行模式激发我们不仅思考如何建造云城市,甚至是星际云和星云。将思考范围扩大至行星际,可以帮助我们重新改变和扩宽看待地球的视角,太阳能驱动项目则让这种思考变得可以被触摸和感知。
Aerocene项目促进我们以互相关联、融为一体的方式去思考。思考在目前时代里如何更加清晰表述我们参与程度的同时,Aerocene项目摆脱了重大决定权仅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人类世范畴。我们如何成新纪元的一部分,新时代的决定权如何分配到更多人手中?Aerocene项目促进我们积极主动推进这个过程,而不是成为阻碍,不是以1%去对抗99%,而是愿意成为过程中的一份子。
汉斯:我一直在想,在你为Aerocene项目设定的终极目标中,有多少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澳大利亚、拉各斯、阿根廷,或者世界各地的人如何参与你的Aerocene项目呢?他们怎样才能为你这个开放的系统出谋划策呢?
托马斯:目前我们所做的就是扩展Aerocene项目的影响,至于其中所包含的社会层面,如果说“我”是人类世,那么Aerocene项目就是“我们”。
我们与麻省理工大学(MIT)和学校的地球、大气和行星科学系合作,一直在研究Aerocene空中预报器。通过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全球天气预测系统中风向实时预测的数据,我们可以标出Aerocene雕塑的飞行轨迹。我相信Aerocene空中预报器会极大提高公众对Aerocene项目潜力的热忱。Aerocene空中预报器是构想的Aerocene纪元虚拟空间的一种工具,它不仅可以预测雕塑降落的地点,还能激发人们渴望对行星、行星内循环和生态进行更多了解。最近,联合国天气变化框架协议前秘书长克里斯蒂安娜·菲格雷斯乘坐预报器飞回了自己的家。根据风向数据汇出的预报器飞行轨迹标志着人类终于可以做到能源独立,彻底摆脱矿物燃料了。
Aerocene雕塑的飞行轨迹可被预测。?TomásSaraceno
Aerocene探测器的研究进展也令人备受鼓舞。我们与各种不同组织合作,从热气球热爱者到无线电业余爱好者,为Aerocene探测器添加了各种自己动手发明的科技。还与伦敦展览会路合作举办了Aerocene校园活动,从社会学家到哲学家的各种组织都参加了这次活动。
我们和公众实验室,以及其中一位研究人员尼克·夏皮罗合作,设法为雕塑添加新设备和感应器。尼克·夏皮罗是空气污染监测专家,在最近一次从柏林到波兰的飞行中,他在雕塑上安装了过滤器以收集空气颗粒,然后通过显微镜观察空气污染的类型。
Aerocene雕塑可以成为很棒的观测空中生物的工具,比如观测可以飞到海拔6千米高空的蜘蛛,或者观测曾在国际空间站太阳能机翼上发现的缓步类微生物。
汉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Aerocene项目具有无限可能的?科学家如何记住自己发现的日子总是很有趣,比如发现迷幻药的艾伯特·霍夫曼,或是本华·曼德博,他清楚记得发现分形几何的日子。你记得自己发现的日子吗?
托马斯:不太记得了……(大笑)。不过遇到多米尼克·米凯利斯是一个关键时间点。他是法国示伦市一位伟大的建筑师,理查德·巴克敏斯特·富勒[8]的朋友……去见吉乌拉?科希斯[9]时,我们畅想了社会、政治和经济之间的关系。
汉斯:艺术家吉乌拉?科希斯给予了你灵感,来自阿根廷的启发,或许这源自他乌托邦、外太空式的建筑。他对你的早期创作有何影响?
托马斯:我在建筑系学习时,吉乌拉对建筑的可能性和建筑的规模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想法。比如他会描述他的水力空间城市中的空间。他还会提出像宇宙冥想空间、超体空间这样的想法。他对建筑可能的形态、功能和发展都有前瞻,还对社会和政治的变化也做出了预测。
现在,有人问我住哪儿时,我总试图告诉他,我来自地球。这种回答代表了对身在这个星球意识的觉醒。
汉斯:对于Aerocene项目,你说它与地球、太阳,当然还有人类是共生的关系。可以跟我们再说说你对共生关系的研究吗?
托马斯:我们研究过能源的历史和所谓的社会新陈代谢理论,该理论认为人类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转变是由太阳能能源到地质能源(煤和之后的石油)的转变决定的。社会学家布洛尼斯拉夫·赛尔斯金斯基曾写道,Aerocene项目或许意味着新的转变——人类可以通过太阳能和风能居住在空中。
汉斯:你对蜘蛛的研究如何和Aerocene项目联系在一起?
托马斯:有一种名为Stegodyphus的社会性蜘蛛,采用被称为“气球式”的方式进行移动。它们会放飞一张蜘蛛网到空中,然后借助风力,有时可以飞行达几百公里之远。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合作代表了一种完全不同地利用热力流的方式,这在构思Aerocene概念时给了我们很大启发。
但从更广的意义上说,蜘蛛的行为、Aerocene项目和很多其它工作都是要令潜在的东西现形,变得可以被我们感知,无论是一张蜘蛛网还是大气中的高空急流。
托马斯的蜘蛛网作品:“混合的孤独半社会化FK”。
汉斯:我们貌似生活在一个政治至高无上的时代。你的工作也许为这种“反乌托邦”指出了一条明路,艺术或许能为我们带来希望。关于乌托邦和反乌托邦,你说:“对某些物种不可能的事,对另一些物种则是可能的,对某些人来说,他们想不出来或无法实现的乌托邦想法,很可能已经被其他人实现了。”那么在一些乌托邦想法已变成现实的情况之下,去探讨乌托邦的现实性则是件有趣的事儿。你如何定义乌托邦?
托马斯:我想说,当乌托邦是你希望实现的美梦时,反乌托邦则是个噩梦。睡眠和做梦是人类的生理需要。人一生的三分之一时间都在睡觉,处于心理状态之中。为了保持平衡,在做美梦的同时,我们需要噩梦以作对比。对我来说,乌托邦就是让我有勇气,利用这样的机会展望人类所追求的东西,乌托邦也关乎于我们如何一起梦想,并肩负起分享梦想的责任。
汉斯:可以再谈一下对移动性和飞行的看法吗?
托马斯:目前,我们都在平行移动,但可以想象一下垂直方向的移动,在对流层和平流层之间,穿过大气各种层的迂回轨迹。我想到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名为“阳光灿烂的日子”的项目。柏林一年中有三个月,云在城市上空的位置很低。我们正在研究能够垂直升空的雕塑,以让人们可以感受到灿烂的阳光。我对探索这样的三维世界很感兴趣。当然,不要忘了太阳会如何影响人们的心情。
汉斯:你听过詹姆斯·布莱德尔(JamesBridle)的演讲吗?他发明了云指数(CloudIndex),一个有意思的数字项目。该项目基于与云朵相关的网络而成,这显然不仅是非常21世纪的想法,同时也是很古老的隐喻。
托马斯:有意思。年,业余气象学家卢克·霍华德曾递交给阿历克西斯协会[10]一篇名为《云之改造》(ModificationsofClouds)的文章,第一次对人类头顶上的云进行了分类。
汉斯:自古以来,人们总依仗头上的天,正如詹姆斯·布莱德尔所说,今天我们瞧着云预测未来。“如果想改变未来,必须先改变天气”,你同意这句话吗?
托马斯:是指政治层面的天气吗?我赞同。要想改变大气层,必须改变政治天气和这种天气形成的方式。我曾在波兹坦可持续发展高等研究院参加过一个关于地质工程的会议,在会议上通过展示颗粒如何散播,做了关于人工云的演讲。根据大小密度的不同,云有不同的反射率,它们可以形成保护层让地球变得凉爽。在会议上,我说我们还可以让人类升空,浮在云上面!听起来似乎与地质工程方法背道而驰,但这也许是一种可以影响天气的方式。Aerocene项目不要求地球改变,而是让我们与天气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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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是件美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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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回顾你的早期作品,其实你之后的很多作品,当然并非全部作品,其实都可以在早期作品中找到。这是我一直觉得有趣的事儿。在你最早的一件作品中,当你还在法兰克福现代艺术学院学习时,你已经在进行“泡沫”的创作了。
托马斯:你还记得我那件由3层巨大透明膜组成,可以爬上去的装置作品“在时空泡沫之上”(OnSpaceTimeFoam)吗?如果我在装置里移动,你也会跟着动等等。它让蝴蝶效应变得更容易理解。时空也一样,是一种结构。根据时空的质量,一个物体可以弯曲时空。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件作品:在充气时,离得非常近的两人之间会有一种拉力,把他们推进某种社会黑洞。于是,这就改变了我们对空间以及时空的感知。通过“在时空泡沫之上”这件作品,我想将这种感觉变成可以被人类感知的东西,因为如果有人正站在膜的上面,从一点走到另一处弯曲处时,空间就不复存在了。作品表现了空间之间的对话和事物在共存空间里如何相互关联。
托马斯“在时空泡沫之上”。?TomásSaraceno
汉斯:对于此次谈话,很关键的一点是要理解“庞大之物”这个观点。基本上从19世纪到20世纪50和60年代,艺术史就是物的历史。接着在20世纪60年代,露西·利帕德(LucyLippard)和很多其他人开始谈论艺术的非物质化,也就是没有物的艺术。当我80年代接触艺术时,艺术正在物和无物间徘徊,一些艺术家选择了绘画或雕塑,但很多人则选择了概念艺术。直到90年代,在你之前整整一代人或半代人,对米歇尔·塞尔(MichelSerres)的准客体(物)观点进行了大量讨论。我们应该避免陷于对定义的解释,否则就会变成对关系美学的老生常谈,但准客体本质上可以解释为足球。足球是对准客体的最好例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足球的意义是由构成它的复杂关系网所构成的,但如果你拿走足球,则一切都完全失去了意义。以此来说,我们的世界中存在着物体、准物体和无物体。
托马斯:还有潜在物体!
汉斯:没错,这是个很好的解释。米歇尔·塞尔的准客体可以看做是某种潜在物体。接着,我们进入了人类世,这时出现了蒂莫西·莫顿,他给予了很多艺术家灵感。从而,我们进入了“庞大之物”时代,像气候或天气这样巨大现象就属于庞大之物。我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是在纪念我的朋友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FelixGonzalez-Torres)时,有人说道:“费利克斯是天气。他的媒介是天气。”我当时受到很大触动,然后我读到蒂莫西·莫顿的书,显然你的作品,我的意思是,你创作的作品属于物体、准物体和无物体的范畴,但面对的最多的是“庞大之物”,所以我想让你谈谈你对蒂莫西·莫顿的兴趣。
托马斯:对我来说,对蒂莫西·莫顿感兴趣更多出于个人原因:小时候,我会做无法清点数目这样的噩梦。梦里有人让我必须清点地球所有沙粒的数目,醒来我就想,哦,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蒂莫西·莫顿就谈到了这种认知,他认为事物中有95%是由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组成,而我觉得这种比例或许更在95%之上。我们只知道引力将物体聚在一起,但我们并不知道如果没有引力,那么是什么把事物聚合在一起。蒂莫西·莫顿对这方面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这也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还对马库斯·J·比勒[11]和他的生物材质理论(Biomateriomics)感兴趣,该理论试图阐述同时相互关联、重合、转变为彼此的各种现象和系统中特性的融合。我们总把我们的目光锁定在特定方面,但通过Aerocene项目,我们可以尝试艺术的存在是否会对其它方面产生影响。从艺术到科学,再到宇宙学……等等。
汉斯:就好像平行现实,如同量子物理学所说的那样。
托马斯:是的。
汉斯:最后一个问题。赖内·马利亚·里尔克[12]曾写过一本名为《给年轻诗人的建议》的小书,这也是我曾多次问过的一个问题。你现在已经有了丰富的艺术经验,那么你会给年轻艺术家什么建议呢?
托马斯:消失!消失是件美妙的事。然后你就会找到自己的艺术之路,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先想办法消失。
观众沉浸在原地飞行展览现场,感受Aerocene项目的魅力。
[1]译注: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国际知名的当代学术界的大师级人物,STS(科学、技术与社会)巴黎学派的创立者。
[2]译注:社会学家。
[3]译注:意大利著名建筑师。
[4]译注:生物圈2号(Biosphere2)是美国建于亚利桑那州图森市以北沙漠中的一座微型人工生态循环系统,因把地球本身称作生物圈1号而得名。
[5]译注:哈佛大学建筑能源系助理教授、建筑师。
[6]译注:比利时物理化学家,布鲁塞尔学派的首领,以研究非平衡态的不可逆过程热力学、提出“耗散结构”理论而闻名于世,并因而荣获年诺贝尔化学奖,非平衡态统计物理与耗散结构理论奠基人。
[7]译注:在年召开的国际现代建筑协会大会期间,由一群建筑师们组成的小组,该小组提倡以人为核心的城市设计思想,并对国际现代建筑协会的旧思想旧观点进行了批评。
[8]译注:曾获得55个荣誉博士学位,与爱迪生和爱因斯坦并列为伟大的为人类贡献者。
[9]译注:阿根廷艺术家。
[10]译注:位于伦敦的一个思想家辩论组织。
[11]译注:麻省理工学院土木工程与环境工程系教授。
[12]译注:奥地利诗人,与叶芝、艾略特被誉为欧洲现代最伟大的三位诗人。里尔克的存在主义诗思深深地影响到后来的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与萨特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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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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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萨拉切诺:原地飞行
TomásSaraceno:Aerographies
日期:年3月25日至6月3日
时间:周二至周日10:00-18:00(最后入场时间:17:30)
周一闭馆(国家法定节假日除外)
特别延时开放:周四与周六至20:00(最后入场时间: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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